OpenAI为什么要收购io,或许能在这篇访谈中找到线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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OpenAI为什么要收购io,或许能在这篇访谈中找到线索
8176点击    2025-05-23 15:51

今天有个爆炸性消息,OpenAI 以 65 亿美元收购了由 Sam Altman 与前苹果首席设计官 Jony Ive 联合创办的 AI 设备初创公司 io。


OpenAI为什么要收购io,或许能在这篇访谈中找到线索


Jony Ive 1992 年加入苹果,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工业设计大师之一,主导设计了 iMac、iPhone、iOS 7 等苹果标志性产品,也引领了全球消费电子的设计潮流。


Jony Ive 是乔布斯的最佳搭档,他的极简主义、人性化、注重细节以及融合情感与文化的设计风格,几乎渗透到了那些年苹果的所有设计之中。


在这次收购前半个月,Jony Ive 在支付公司 Stripe 的年度大会上,和其 CEO Patrick Collison 做了一次对谈。这次分享,是Jony Ive 近几年来所有对外分享中,最为精彩的一次。


本着为大家分享优质内容的原则,我对这次访谈进行了精编翻译,下面是几个Jony Ive 的有趣观点:


  • 我很喜欢推动事情往前走,也就是创新。但我觉得很多人把 “创新” 和 “搞点不一样”、“把东西打破” 混为一谈。我对那种为了打破而打破的做法完全不感兴趣。我觉得,如果只是把东西打坏然后赶紧往前走,那只会留下一地鸡毛。


  • 我觉得精神层面的东西在于,如果有人打开盒子,拿出电缆的时候,能感受到 “有人真的在乎我”,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精神上的体验,我觉得这很重要。


  • 我总会提醒自己,我当下的心境和状态,最终都会体现在作品里。如果我一直很焦虑,做出来的东西也是这种感觉。所以我觉得在工作中保持希望、乐观和快乐,和同事相处也是这样,产品最后就也会是这个样子。


  • 设计师和其他创意人员为产品和体验带来的东西,比如让产品更好用、更有乐趣、更让人愉悦,这些和提升生产力一样重要。如果产品用起来很舒服、很有趣,人们就会更愿意去用,这同样非常重要。


  • 一个彼此真正信任的小团队非常重要。要彼此信任、关心对方。如果你真的在乎别人,你就有可能真正倾听。而杀死好想法的,正是缺乏倾听。


  • 我认为实用性和功能也很重要,如果一样东西不能正常使用,那它就是丑陋的。每次有人非要把实用和美感对立起来我都很抓狂。只要我设计的东西不能用,不管外表怎么样,我都觉得它丑。


  • 哪怕你本意是善良的,只要你参与了带来负面影响的事情,你就该承担责任。


下面是全部译文。


#01

设计的价值观


主持人:你是很早就来硅谷的,对吗?这么多年硅谷有什么变化?Alan Kay 说,软件行业,或者说整个计算机行业,其实像一种流行文化。我们总是失忆的,不太明白之前的那些理念。Alan Kay 是这么认为的。我不知道他对不对,但我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想法。


在很多行业,伟大的人物和创造者的名字会被大家传颂。但在科技圈,你如果问大家 “谁发明了互联网”,其实很多从业者自己也说不清这个历史。我一直觉得这种现象挺有意思的。不过你已经在硅谷待了 33 年了,你觉得这里有什么变化?


Jony Ive:我在艺术学校的时候,也就是在英国学设计。我出生在伦敦,后来去了英格兰东北部的学校。


我还记得大学最后一年发现了 Mac。很遗憾没有更早发现。我那时候才明白了一个道理,早该明白但其实一直没意识到,就是,我们做出的东西,其实见证了我们是谁。


我们做的东西,反映了我们的价值观,反映了我们所关心的事。它会很简洁、很漂亮地呈现出我们的关注点。当我看到 Mac 的时候,这种感觉特别强烈。


主持人:你指的是那种可以极大提升人类思维能力的工具吗?


Jony Ive:我那时候真的感觉到,这是一群有原创精神的人,有着清晰的价值观,完全是被人和文化所吸引、所驱动的。


你可以看一件东西,有时候它会告诉你,“我是为了达到某个价格点、赶上进度才被设计出来的”。我们之后慢慢后悔,这玩意做得也就那样,够便宜就行。


另一种,是你真的试图做点让人类进步的事情。我当时很清楚,这 Mac 是加州一群特立独行的人做出来的,这感觉特别强烈。我学的是工业设计,不是学技术的,但我真的被那种明确的价值观、那种决心和勇气所打动,而正是这些让这些价值观成为现实。


我想要认识这些人。我想来这里。大学毕业后,89 年我第一次来美国。


有意思的是,我当时已经答应了工作,因为我的大学学业有公司资助,所以毕业后我得回伦敦做设计师。这其实反而给了我一种奇怪的自由感,因为我本来就特别害羞。如果我是带着找工作的目标过来见人,我可能会非常焦虑,根本不敢去认识那些人。


正因为我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,我觉得别人也更愿意见我,因为他们不会觉得我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。所以,说回你的问题,1989年我第一次来,1992年我终于搬来苹果公司,其实中间还为苹果做了几年顾问,他们才劝我搬到旧金山来、来苹果总部。


我当时看到的、或者说我感受到的,是一种非常纯真的、很兴奋的氛围。很多志同道合的人因为共同的价值观聚在一起——有时候是小团队,有时候是大团队。但我真的觉得那时候大家有很强烈的使命感,大家觉得我们是在为人类服务。


主持人:那这种感觉,是你觉得 1992 年在苹果有,还是整个科技行业有,还是说整个湾区都有?


Jony Ive:这是个很好的问题。说实话,我觉得那时候到处都是这种感觉。即使当时有竞争对手,我还是觉得大家内心深处都有一种服务他人、坚守原则的意识。


那现在有什么变化呢?我觉得现在已经不是完全这样了,现在有很多企业自己的利益、各种各样的目的。说得直白一点,现在更多是被金钱和权力驱动的。如果你回头比较 1992 年和现在,其实差别很明显。


主持人:那对所有做软件、做产品、做公司的人来说,你觉得现在最核心的、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?或者说,有什么东西变得偏离了?大家应该坚持什么,才能避免那些常见的失败?你刚才提到的那种明确的使命感,就是答案吗?还是说是一种为他人服务的心态?你觉得最核心的是什么?


Jony Ive:我觉得,应该要有最基本的价值观,还要明白我们在这一切中的角色,要有清晰的目标,那就是要让人们变得更好、受到激励。其实刚才我和 Patrick 还在聊,我们都是 “工具制造者”。我对自己的职业、自己的工作内容非常清楚,也很自豪。


我很喜欢推动事情往前走,也就是创新。但我觉得很多人把 “创新” 和 “搞点不一样”、“把东西打破” 混为一谈。我对那种为了打破而打破的做法完全不感兴趣。我觉得,如果只是把东西打坏然后赶紧往前走,那只会留下一地鸡毛。如果真的因为创造了更好的东西、顺便让一些旧的东西被淘汰,那倒没问题。


但我觉得,我们经常会以为创新、进步是自然而然就会发生的,其实不是。你需要有那种内心的信念,那就是动力。然后你需要有想法、有愿景,最后还要有把愿景变成现实的决心——不仅仅是为自己,也要为更多人带去价值。


#02

以用户为中心的设计


主持人:你是不是想跟我提 “真诚提升人类” 这个说法?


Jony Ive:是的,我记得很多次,幸好我现在说这些还不是回忆过去,比如某个周日下午,我在琢磨包装上的一些微小细节。其实和你们做的事情比起来,这些都很琐碎。


但我很清楚地意识到,比如设计一个盒子里电缆的固定方法,有个小标签,大家每次打开盒子都要用到。我可以把这个电缆做成很容易拆开的样子,这只是个小小的例子。


主持人:是吧?你觉得你可以用几秒钟就把这件事讲清楚,比如说,每根电缆能省下五秒钟,乘以几亿次就有很大影响。但我觉得,你不是因为这些功利的计算才去做这些的。你在这件事里好像有点精神层面的东西。你觉得这个精神上的东西是什么?


Jony Ive:我觉得精神层面的东西在于,如果有人打开盒子,拿出电缆的时候,能感受到 “有人真的在乎我”,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精神上的体验,我觉得这很重要。


我相信这里很多人都懂我说的这种感觉。我以前挺难受的一点,就是觉得只要把功能需求解决了就可以了。但这其实远远不够,这也不是一个进步社会、进步物种应有的状态。


所以有些周日下午,本来我应该带孩子们出去玩,但我却在为这种细节纠结。我真的会很兴奋,因为会有很多人体验到某种他们自己还没意识到的细微之处。


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点,但它确实是发自内心的关爱。乔布斯也经常说这个,而且他比我说得更好。他说,当你带着爱和关心去做一件事,虽然你和用你产品的人素未谋面、互不了解,也不会和他们握手,但他们在用产品的那一刻,就能感觉到。


乔布斯的表达很美,他说,这其实就是我们向这个群体表达感激的一种方式。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真诚、非常完美、非常有思想深度的表述。


主持人:每当人们谈论你在苹果时期的设计,大家经常会提到极简主义、简洁、清晰、功能这些词。这些当然都没错。但让我觉得很特别的一点是,这些设计里好像总有一种幽默感或者是快乐的元素。


比如 iMac,比如皮克斯台灯,还有像药丸那样的 iMac,还有 Technicolor 的颜色,甚至还有 iPod 的袜子。这种 “快乐” 在设计里的作用是什么?


Jony Ive: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问题,因为我觉得人们经常犯的一个错误是,他们以为简单的产品就是把一切杂乱都去掉。可对我来说,那样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没有杂乱的产品,但却……


主持人:那样其实就成了一个干瘪、没有灵魂的产品。


Jony Ive:你这个形容很棒,干瘪、没有灵魂的产品。我觉得这正是很多极简主义或者现代主义(设计风格)最后的结果。我们的目标其实一直都是去化解混乱。对我来说,简单就是要用最精炼的方式表达一件东西的本质、它的目的,以及它在我们生活中的角色。


其实,我一直很清楚地感受到,在硅谷,在我们整个行业,快乐和幽默感好像一直都缺失。这其实让我挺有压力。大家开发的产品都很复杂,对吧?有时候快乐会被误解成肤浅。但我总会回到一点——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——我总会提醒自己,我当下的心境和状态,最终都会体现在作品里


如果我一直很焦虑,做出来的东西也是这种感觉。所以我觉得在工作中保持希望、乐观和快乐,和同事相处也是这样,产品最后就也会是这个样子。


#03

设计也很重要


主持人:有个叫 Daniel Cook 的人做过一个很棒的演讲,讲的是 “如何用救公主的方式做企业应用”,但其实是拆解超级马里奥。他说,表面目的是救公主,他用标准的企业应用设计思路去做,还举了一些例子,然后他批判了这种做法。


他说,这种设计方式的问题,是忽略了用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。人是要学习的,人的状态会被软件影响,而这些都需要认真对待。你一直在用“激励、启发、爱、关怀、感激、快乐”这些词,对我来说,这些词反映出你眼中用户是活生生、会变化的,而软件其实也在影响用户。


Jony Ive:确实是会影响他们。有件事我和 Patrick 以前聊过,我很想尝试描述一下,你得帮帮我,因为我觉得这特别重要。这是我在苹果花了很多年才意识到的一个现象。我觉得只要有一群人在一起,为了共同的目标开发产品,就会出现这种现象。


我们大多数人从小都希望和别人建立联系、希望合群。后来我们进入职场,身边会有各种各样的人。有意思的是,如果我们一起开发产品,会有一个奇怪的现象:大家总是更愿意讨论那些可以用数字衡量的产品属性。


你们想一想,平时开产品会,大家最终聊的都是进度、成本、速度、重量之类的事情,毕竟 6 比 2 大,这很容易理解。但问题在于,现在我和设计师、创意人员能做的贡献,很多都不是能用数字衡量的,甚至有时候会被人说成 “这只是你的看法”。


这就像你和心脏外科医生说 “这只是你的意见”,然后自己上手一样。所以我后来意识到,其实大家这么做,是希望能彼此沟通,是为了包容不同的观点。但这中间就会出现一个危险的地带。我真的希望说出来不会让人觉得我傲慢,但我觉得这点特别重要。


那就是,大家花大量时间讨论那些可以量化的属性,最后就会觉得 “这才是唯一重要的”,这其实是个谎言。这些确实重要,但只是部分事实。


设计师和其他创意人员为产品和体验带来的东西,比如让产品更好用、更有乐趣、更让人愉悦,这些和提升生产力一样重要。如果产品用起来很舒服、很有趣,人们就会更愿意去用,这同样非常重要。


#04

质量、速度与成本的平衡


主持人:你说的这些都不会让人觉得傲慢,因为有一口漂亮的英式口音,说什么都可以。我们刚才聊的是设计的意义和影响,但如果回到实际操作层面,速度和质量之间真的存在取舍吗?


Jony Ive:有时候我……


主持人:我本来希望你说 “不会”。


Jony Ive:我非常确定,有很多很棒的例子,其实我会把这个问题换一种说法,归结到 “动机” 上。我觉得,很多时候我们被迫在两者之间做选择时,我会变得有点固执,会说 “不,我们不用做选择,我们可以两者兼得”。但确实很难。


我相信你们肯定都听过很多次了,要做到质量、速度、成本等等兼顾真的很难。但我觉得,追求高效工作本身就是一件很美的事情。


我认为,我们都很在意用词,因为语言会影响我们的思考方式,我们用什么词去定义问题,其实特别重要。所以我会这样看:我们能不能高效又出色地创造出令人惊叹的作品?


主持人:随着组织越来越大,会出现另一种矛盾。对在座很多人来说,这也是我自己的亲身体验。在公司刚起步的时候,可能就你一个人,最多再加一两个伙伴,所以你可以对所有事情都保持关注。


你会觉得,至少自己有机会对所有问题表达自己的判断、品味或者观点。但等公司继续扩张,规模越来越大,最后会远远超出任何一个人能够覆盖的范围。这时就会出现一种割裂感,有些事情发生了你根本没看到,也没机会参与决策,有些事情你甚至觉得 “要是我,绝不会这么做”。


你怎么看这个问题?毕竟你在苹果时,公司后期已经很大了。你是怎么应对这种挑战的?我觉得不仅仅是规模和范围的挑战,还有一种本能上的不适感,光凭 “这件事不符合我的品味” 就否定一件事,是不是很不合理?


Jony Ive:我觉得说 “不符合我的品味” 是非常合理的。只是,这确实很难做到。我一直认为,我们的人生有很多阶段。最难受的,就是一个阶段结束、另一个开始的时候,我们不得不做出调整、改变自己的做事方式。你不能指望用起步时的方法一直做到最后。


所以我们要很清楚,自己一直处在变化中。关键是搞清楚,哪些东西我绝对不能妥协。我觉得,专注于自己的原则、价值观和动机很重要。每次我问自己 “我为什么这么做?是不是动机变了?” 时,如果答案让我怀疑自己,我会很失望,会反思。


但我相信,只要我们的动机和价值观没有变,我们总会找到办法继续保持那种 “控制欲”(当然,我说的其实是“关心”),但说实话,这就是事实。


#05

团队文化


主持人:对于你领导或参与的设计团队来说,有没有什么“仪式”或者说固定的做法?


Jony Ive:对我来说,没有什么比创意团队更重要了。我会直接表达这一点,这也是我能带来的最大贡献。所以我需要加入一支非常棒的团队,但这只是入场券而已。你有了合适的人,还要有合适的工作方式。我们的流程、规范特别重要。过去这些年,我一直在带小型创意团队,已经三十多年了。


我发现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。就像我前面说的,如果你要处理那些不能用数字衡量的想法,想法的发展总是从一个念头、一次试探性的讨论开始。我意识到,这些想法其实很脆弱,非常不稳定。


我觉得,一个彼此真正信任的小团队非常重要。要彼此信任、关心对方。如果你真的在乎别人,你就有可能真正倾听。而杀死好想法的,正是缺乏倾听。我在很多地方工作过,很多人都只是拼命想表达自己、被别人听到。


其实,大部分好点子都是被这种现象扼杀的。表达观点和提出想法完全不是一回事。我本来想说一句很刻薄的话,不过还是算了。


不过,关键是要学会安静和倾听。有件事让我很害怕,就是我可能会错过来自那些安静的人、安静角落的好点子。这真的让我害怕,因为我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。所以,说到 “仪式”,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做一些事,让团队关系更真实、更深厚。


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——在苹果我们尝试过很多方法,大部分都没什么用,但有些方法让我很兴奋,也变得很有价值。我觉得,作为一种工作习惯,“为彼此做点东西” 特别好。你每天都想着为团队里的人做些什么,这会让你站在很美好的位置上。


你会更关心别人,而不是自己,也会变得更脆弱,而别人会心怀感激。这已经很了不起了。你想想,这其实就定义了一种很棒的文化。而且还有一点让我很有触动。


主持人:Paul Graham 说 “做用户想要的东西”,而 Johnny Ive 说 “为彼此做点东西”。


Jony Ive:其实我们做的不就是这个吗?我们每个人,在个人层面也好,职业层面也好,其实大家做的都是为别人创造些什么。


主持人:我感觉 “做用户想要的东西” 有点像商业策略,而你说的 “为彼此做点东西” 更像是团队策略。


Jony Ive:是的,举个例子,我觉得很棒的一件事是,每周五早上我会让设计团队里的一位同事为大家做早餐,大家轮流来做。


主持人:我们也可以为彼此做些东西。我本来以为你是说原型 iPhone,结果其实可以是培根和鸡蛋。


Jony Ive:我说的是玉米片加牛奶。我们做过的食物,有的很高级,有的很离谱,但不管怎样,背后的动机都是一样的。


而且,还有一件事让我很惊讶,就是我们会轮流邀请设计团队到自己家里工作一天。我可能把这件事想得太多了,但这的确是一种很有力量的做法,既能激励大家做出好作品,也能增强团队凝聚力。


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,大家彼此的关系会变得很有趣。比如说,作为主人,就像为别人做点东西一样,你会有点担心别人会不会评价你的沙发软硬合不合适。你们应该懂这种感觉吧?家里来客人总是会有点不自在,有点小紧张,但我觉得这并不是坏事。


而做客的人,也会比进会议室的时候更注意自己的言行。还有,环境也不同。如果你是为真实的人设计东西,而不是在会议室里,说真的,谁愿意在会议室里多呆一会儿?我想不到比会议室更无聊、更让人沮丧的地方了。


你想想你现在坐的椅子和你的感受之间的关系。没人会在这种椅子上看电视,对吧?你只有在听 John 和 Patrick 讲话时才会坐在这种椅子上。


但我觉得这里有个很重要的点,如果你是在为别人设计东西,你是在他们家客厅,坐在沙发上,或者坐在地板上,手边是你的速写本,思路肯定会不一样,对吧?你的关注点和思考方式会和在会议室完全不同。


#06

一个东西不能正常使用,那就是丑陋的


主持人:美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?


Jony Ive:我很好奇你怎么想。我觉得两者都有。我认为实用性和功能也很重要,如果一样东西不能正常使用,那它就是丑陋的。每次有人非要把实用和美感对立起来我都很抓狂。只要我设计的东西不能用,不管外表怎么样,我都觉得它丑。


更难的是讨论 “品味”。设计一直很难,因为每个人都很容易有自己的看法,人人都有,但并不是每个人的意见都一样重要。我觉得,如果你真的反复学习设计,那你的意见就更有分量。虽然我也见过那种学了很多设计但品味还是很差的人。谁知道呢,这真的挺难说的。


主持人:Christopher Alexander 曾经说过,如果在两个物体、两个选择或者两条道路之间犹豫,你应该选择那个更有 “人情味” 的那个。他觉得 “人性” 比美更值得依靠,因为美可能更主观。你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吗,还是觉得这很奇怪?


Jony Ive:不,我完全同意。我觉得现在大多数公司其实是在 “居高临下” 地看待用户。但我真的相信用户其实很有判断力。我觉得这里既涉及美感问题,也关系到是否有人情味。


而且,这让我又想起我刚才说的关于乔布斯和苹果团队的感受,比如第一次看到 Mac 时的那种感觉。你能感受到里面的 “用心”。我一直想说这个,也希望能有数据来证明,但我真的相信我们能感受到 “用心” 这件事。


如果是在服务行业,很容易体会到,因为你能直接面对服务者,但如果是通过一个物品或者一款软件,感受就更复杂。但你肯定能明白什么是 “敷衍”。所以我觉得我们也一定能感受到 “用心”。


我们一直很努力,也一直很在意把产品内部也做得很精致。所谓 “精致”,就是我们每个细节都设计、都在意。很多人都听过那个故事,说顶级木匠会把抽屉的背面也打磨好,虽然别人根本看不到。


同样,我觉得,人类进化的一个标志,就是在没人看到的时候我们做的事情。这其实很能说明我们到底是谁。如果我们只做表面,我就会一直觉得很不踏实,觉得自己只是做表面功夫。


主持人:你刚才聊到了现代主义(设计),其实我一直有个困惑想和你探讨,很多早期的现代主义作品其实是故意“丑”的。


比如杜尚的那个小便池。还有像毕加索的一些作品,也都是那种很不和谐的,肯定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。再比如现代主义本身其实还有点政治色彩。Gropius 在包豪斯宣言里说过,那是一个社会主义运动。你当初其实是接受包豪斯风格训练的,对吧?像舍恩伯格的无调性音乐这些也是。可你设计的苹果产品却很美。


苹果公司当然不是搞社会主义的企业。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我其实一直想弄明白,现代主义是不是有一支是故意 “唱反调” 或者甚至追求不和谐、甚至丑陋,想给人冲击?那你现在离开苹果,有没有更自由地看这个问题?你怎么看现代主义这回事?


Jony Ive:这是个很好的问题。我觉得,很多运动刚开始的时候,不管是设计还是艺术,都会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能量。其实从定义上来说,只要是运动的开端,都一定有那种爆发力。很多时候,美是慢慢演变出来的,美需要时间。


通常在能量刚爆发的时候,就是一阵炸裂,根本没有时间考虑美。我敢说,尤其是在追求新东西时,大家都说没空考虑美,不想被 “美” 这样的概念分心。


还有,比如现代主义里有很多是因为对新材料的极大兴奋,大家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怎么用这些新材料上。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了解包豪斯,它是德国的一个运动,涵盖了美术、家具、建筑等等。Patrick 刚才提到 Walter Gropius,是非常厉害的运动。


你们最熟悉的可能是那些椅子,比如 Breuer 椅或者 Cantilever 椅,就是那种弯管的椅子。如果你想象一下,发亮的铬金属管被弯成各种造型——这些椅子其实就是这样来的。


很有意思的是,当时的人刚学会怎么把金属管子弯曲,大家都很兴奋,于是拼命弯管子,家具都是弯管子。要是我当时也会这项技术,肯定也会拼命弯,管子很容易折断,他们搞出了在管子里加弹簧的办法,所以就开始疯狂弯管子。那会儿根本没空考虑 “美”,只想玩新材料。


#07

离开苹果后的设计哲学


主持人:说到你的作品,我们还没聊到 LoveFrom,如果你愿意可以简短介绍下。你现在的作品和 LoveFrom 做的一些项目,我觉得有种 “Jony 的装饰时代” 的感觉。以前在苹果产品里,一切都被极致简化到本质。现在好像你愿意去尝试别的风格了,是这样吗?


Jony Ive:你的观察很有趣。我离开苹果差不多六年了。我最初的目标是组建一支最棒的创意团队。现在我们有五六十人,很多是我在苹果合作了几十年的老同事。团队非常多元化,有工业设计师、平面设计师、界面设计师、建筑师、字体设计师、音乐人、声音设计师。


我想你刚才说的那种感觉,其实和我们的 “有用性” 以及合作对象的多样化有关。以前我们团队做的事很专注,目标也非常明确。但现在,比如你为英国国王加冕仪式设计视觉识别,这跟帮用户理解 iMac 的产品说明,完全是两种思路。所以你看到的不同,其实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不同。


主持人:你一直在聊设计的目的,以及设计带给用户、消费者、受众的影响。其实现在社会上有很多关于智能手机、互联网对人们注意力影响的担忧,不只是针对手机,也包括所有这些科技产品,对青少年、孩子,甚至我们大人都有影响。


还有像 AI 改变教育、学生作弊这种问题。科技产品往往都有 “两面性”。你作为一个对设计后果非常重视的人,是怎么思考这些潜在的负面影响的?


Jony Ive:是的,其实你说的这些问题,没有什么比它们更让我在意、更让我烦心的了。我觉得只要是在创新,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。


你当然希望大部分都是美好的意外惊喜,但有些我参与很深的产品,后来也出现过很不美好的意外。我的观点是哪怕不是故意的,也要承担责任。这些问题会让我压力很大。我觉得有个特别难的地方是,回头看历史,每当有重大创新,比如我和 Patrick 前阵子还聊过英国工业革命时的一些建筑,比如维多利亚时期的抽水站。


想象一下,过去污水会直接流在街道上,直到有一天,有了系统,污水可以安静、持续、可靠地被处理掉。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,污水被从街道上彻底移走。而这些机器被安置在像大教堂一样的建筑里,非常壮观。


每当有巨大技术变革时,都会对社会产生巨大影响。工业革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,十九世纪中期的英国发生了深刻变化。但当时社会还有时间停下来思考、消化这种变化,也有时间建设各种配套,比如基础设施、社会制度来适应新变化。


我觉得现在最大的难题是,我们发展太快了,讨论总是姗姗来迟。根本没有时间去建立这些框架。


我觉得关于 AI 有件事很难得,就是每次讨论 AI,都会有人关注安全问题,这很罕见。相比之下,我对社交媒体曾经非常担忧,很多年大家都在讨论社交媒体,却完全没人谈论这些问题。没有被讨论的问题才最可怕。


所以我觉得,变化的速度真的很危险。哪怕你本意是善良的,只要你参与了带来负面影响的事情,你就该承担责任。正是这种责任心驱动着我一直在努力做的事情,虽然现在还不能细说,但未来我肯定会和大家分享。


#08

设计的社会责任


主持人: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提,但你刚刚提到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抽水站,所以,你觉得历史上哪个地方、哪个时代的设计最好?


Jony Ive:这真是个好问题。我可不敢随便回答。但我确实觉得,工业革命时期发生的那些事,现在我真的非常着迷。我们 LoveFrom 团队最近也在做相关研究。


我很幸运,能和一位很棒的作家 Jemima 一起工作,她今天下午可能也在这里。她做了很多关于实物、社会影响方面的研究。我觉得,设计师看的不仅仅是物品。


例如,英国有些公司,比如贵格教徒创立的,有一个叫 Cadbury,还有一个叫 Fries,都在伯明翰附近。我印象中是在英格兰中部。有意思的是,这些企业负责人还会去设计员工住房,而不是只提供简单的住所,他们建的是城镇,是有公民责任感的。


这很合适,因为那时很多人从农村搬到城市。工业革命不仅是第一次实现大规模制造,更是大规模人口从农村迁移到城市,这在历史上从未发生过。


我觉得,每当我们聊到这些巨大转变,大家总会紧张或担心,但其实历史上有很多令人鼓舞的原型可以借鉴。就在 Cadbury 和 Fries 之后,费城的 Hershey’s 也是类似的做法和关怀。虽然我对 Hershey’s 了解没那么多,但我很喜欢看到创新是文化的、政治的,有时候甚至是带有精神追求的,并且都体现在建筑上。


主持人:你现在很少在公开场合演讲,所以我们真的非常感谢你来。我们现在是在一个讲金融科技和底层技术的大会上。


你觉得为什么,以及怎么做,才让大家,尤其是在基础设施领域的公司,像 Stripe 这样的公司(Stripe 也可以代表很多不同领域的企业),为什么这些公司要重视设计?毕竟大家觉得,像消费电子公司理应更关注设计,但 Stripe 这种公司为什么要在意设计?


Jony Ive:如果 Stripe 不在意设计,Stripe 就不会是 Stripe,你们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。我认为,关心彼此既是责任,也是义务。


弗洛伊德有句很棒的话,他说,人生最重要的是爱和工作,仅此而已。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。如果我们选择用工作来度过生命,却不关心其他人,那不仅是别人会痛苦,我们自己也会痛苦。我觉得那样的生活会让人变得冷漠麻木。


所以我觉得,这不仅是一种责任,其实也是一种特权,如果我们能在工作中去表达、去实践对彼此的关心和在意的话。我不会把自己的生活分成什么 “AI 视角” 或 “商业视角”,我就是 Jony。



文章来自微信公众号 “ AI产品阿颖 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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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键词: openai , AI新闻 , chatGPT , 人工智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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